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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平乐
冯至
六年前,十一月下半月里的一个早晨,我们在桂林上了一只漓江上的民船。那时正是长沙大火后,各地方的难民潮涌一般地到了桂林。抗战以来,如果说南京失守是第一个挫折,那么武汉撤退显然是第二个挫折了,大家不知道此后的局势将要怎样发展,但对于将来都具有信心。人们好像很年轻,报纸上虽然没有多少好消息,同时几乎天天要跑警报,可是面貌上没有一些疲倦。并且人人都以好奇的眼光观看这很有特性的城市。他们不但没有抱怨,反倒常常怀着感激的心情说:“若不是抗战,怎么会看到这里的山水。”
在桂林住了半个多月,全国各地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这里发生感应,但是一上了漓江的船,就迥然不同了,初冬的天空和初冬的江水是一样澄清,传不来一点外边的消息。我立在船头,当桂林的那些山峰渐渐在我面前消逝时,我心里想,十月的下旬在赣江上,十一月的下旬在漓江上,一东一西,中间隔着四四方方的湖南那么一个大省,但是民船,两个地方却没有一点不同,同样的船篷、同样的船身、同样的船夫撑船的姿势。从空间我又想到:在战前,在百年前,漓江上的航行也必定没有什么变化。山是那样奇兀,水是这样清澈,江底的石块无论大小都历历可数。此外就是寂静,寂静凝结在前后左右,好像千军万马也不能把这寂静冲破。
俗话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至于山水的奇丽还要算漓江。船过了大墟,这条江水便永久被四面的山包围起来了。船在水中央,仿佛永久在一座带形的湖里,船慢慢地走着,船上的人没有事做,只有望着四围的山峰。经过长久的时间,山峰好像都看熟了,忽然转了一个大弯子,面前的山峰紧接着也改变了形象,原来船已经走出这“带形的湖”,又走入一座新的“带形的湖”里。山的转变无穷,水也始终没有被前面的山遏住。这样两天,过了阳朔一直到了平乐。
在平乐,我们找到一辆汽车要经过柳州、南宁到龙州去。往南越走越热,临行的前一天,妻的身上穿着棉衣,她说想做一件夹衣预备在热的地方穿,但恐怕来不及了,因为汽车在第二天清早就要开行。我说,我们不妨到裁缝铺里试一试。我们于是在临江的一条街上买了一件衣料,随后拿着这件衣料问了几家裁缝铺,都异口同音地说来不及了。最后到了一家,仍然是说来不及了,但口气不是那样坚决,不可能中好像含有一些可能的意味。我们也就利用这一点可能的意味向那裁缝恳求:
“如果你在今晚十二点以前把这件衣服缝好,我们愿意出加倍的工资。”
“加倍的工资,我不要;只怕时间来不及了。若是来得及一件夹袍是一件夹袍,工资无须增加。”
“我们也是不得已,因为明天清早就要到柳州去。”
我们继续恳求,最后那裁缝被我们说动了。他说:“放在这里吧,我替你们赶做。”
我们把旅馆的地址留给他,继续到街上料理其他的琐事。晚饭后,一切都已收拾停当,我们决定早一点睡,至于那件夹衣,第二天清早去取,想不会有什么耽搁。想不到睡得正熟的时候,忽然有茶房敲门,说楼下有人来找。我睡眼蒙胧地走到楼下,白天的那个裁缝正捧着一件叠得好好的夹衣在旅馆的柜台旁立着。他说,这件夹衣做好了,在十二点以前。
我当时很感动,我对于我的早睡觉得十分惭愧。我接过来那件夹衣,它在我的手里好像比它本来的分量沉重得多。我拿出一张一元的纸币交给那个裁缝,他找回我两角钱,说一声“一件夹袍八角钱”,回头就走了。我走上楼,把夹袍放在箱子里,又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钟正打十二点。
六年了,在这六年内听说广西也有许多变化,过去的事在脑里一天比一天模糊。入秋以来,敌人侵入广西,不但桂林、柳州那样的大地名天天在报纸上出现,就是平乐也曾经一再地在报纸上读到。当我读到“平乐”二字时,不知怎么漓江两岸的风光以及平乐那晚的经历都引起我乡愁一般的思念。如今平乐已经沦陷,漓江一带的山水想必也会有了变化,还有那个裁缝,我不知道他会流亡到什么地方,我怀念他,像是怀念一个旧日的友人。朋友们常常因为对自己的民族期望过殷,转爱为憎,而怨恨这个民族太没有出息。但我每逢听到一个地方沦陷了,而那个地方又曾经和我发生过一些关系,我便对那里的山水人物感到痛切的爱恋。
并且,在这六年内世界在变,社会在变,许多人变得不成人形,但我深信有许多事物并没有变:农夫依旧春耕秋收,没有一个农夫把粮食种得不成粮食;手工业者依旧做出人间的用具,没有一个木匠把桌子做得不成桌子,没有一个裁缝把衣服缝得不成衣服。真正变得不成人形的却是那些衣冠人士:有些教育家把学校办得不成学校,有些军官把军队弄得不成军队。
现在敌人正在广西到处猖獗,谣言在后方都市的衣冠社会里病菌似的传布着。我坐在屋里,只苦苦地思念着漓江上的寂静和平乐的那个认真而守时的裁缝:前者使人深思,后者使人警醒。
一九四三年,写于昆明
(选自冯至散文集《山水》)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冯至是河北人,但平乐却引起他“乡愁一般的思念”,足见他对平乐感情之真挚。 |
B.正处战乱,人们反倒感激能看到“这里的山水”,反映出人们对抗战局势的麻木。 |
C.在描写对象的选择上,作者关注无名的小人物,抒写他们带给自己的感动和启示。 |
D.本文语言朴素简练,既有描写又有议论,写景、叙事、议论有机融合,含蓄隽永。 |
A.几家裁缝铺“都异口同音地说来不及了”,这是因为作者没有提出“愿意出加倍的工资”。 |
B.作者写自己“又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钟正打十二点”,这个细节描写强调了裁缝的守时。 |
C.裁缝找钱时说一声“一件夹袍八角钱”,回头就走了,简单的动作、语言体现出他的朴实。 |
D.六年后,作者仍对平乐的山水人物“感到痛切的爱恋”,其中就包含裁缝带给自己的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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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的爸爸
莫泊桑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过,学校的大门就开了。可是,孩子们不像平日那样很快散开,却在离校门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三五成群地低声谈论。
原来这天早上,布朗肖大姐的儿子西蒙第一次到学校上课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说:“你们知道吧……西蒙……嘿嘿,他没有爸爸。”
布朗肖大姐的儿子在校门口出现了。他七八岁,面色有点苍白,身上挺干净,态度羞怯得几乎显得不自然。他正准备回家去,这当儿,那个报告消息的大孩子神气十足地问他:“你叫什么?”
“西蒙。”
“西蒙什么呀?”对方又问。
这孩子慌慌张张地又说了一遍:“西蒙。”
大孩子冲着他嚷嚷起来:“西蒙后面还得有点什么,这不是一个姓。”
他差点哭出来,第三次回答:“我就叫西蒙。”
淘气的孩子们都笑了。那个大孩子越发得意,提高嗓门说:“你们都看见了吧,他没有爸爸。”
西蒙脸色惨白,不顾一切地朝他们嚷道:“我有,我有一个爸爸。”
“他在哪儿?”大孩子问。
西蒙答不上来,因为他不知道。有一个站在西蒙对面的孩子,突然嘲弄地朝他伸了伸舌头,大声说:“没有爸爸,没有爸爸,去告诉你爸爸好了。”
他觉着什么都完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没有爸爸。他自尊心很强,想忍住往上涌的眼泪,可是才忍了几秒钟,就憋得透不过气来,不由得悄悄地抽噎,浑身抖个不停。
可是西蒙忽然不哭了。他气得发了狂,他那副神情非常怕人,他撒开腿朝田野里奔去,那里有他最喜欢的河流。
他来到河边,望着流水。“我要投河,因为我没有爸爸,”这个念头地挟着强烈的痛苦涌上他的心头。
突然一个声音问他:“什么事叫你这么伤心呀,小家伙?”
西蒙看过去,一个高个儿工人和蔼地看着他。西蒙眼睛里满是泪水:“他们打我……因为……我……我……没有……没有爸爸。”
那人微笑着说,“可是人人都有爸爸呀。”
孩子在一阵阵的悲伤中,困难地回答:“我……我……我没有。”
工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认出这是布朗肖大姐的孩子。虽然他到当地不久,可是他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一些她过去的情况。
“好啦,”他说,“别难过了,孩子,跟我一块去找妈妈吧。”
他们走了,大人搀着小孩的手。那人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因为,据说这个布朗肖大姐是当地最美丽的姑娘中间的一个;也许他心里还在这么想:一个失过身的姑娘很可能再一次失身。
他们来到一所干净的小房子前面。
“到啦,”孩子说完,又叫了一声:“妈妈!”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工人立刻收住笑容,因为他一看就明白,跟这个脸色苍白的姑娘,是再也不可以开玩笑的了。她严肃地立在门口,似乎是防止任何男人踏入这间屋子的门槛,在这里,她曾被另一个男人欺骗过。铁匠有些惊慌失措,手扶了扶鸭舌帽,结结巴巴地说:“瞧,太太,我给您把孩子送来了,他在河边上迷了路。”
西蒙哭着说:“不,妈妈,我想投河,因为别人打我……因为我没有爸爸。”
年轻女人双颊烧得通红,心里好像刀绞;她紧紧抱住孩子,眼泪扑簌簌往下淌。工人站在那儿,很感动,不知道应该怎样走开。可是,西蒙突然跑过来,对他说:“您愿意做我的爸爸吗?”
孩子又说:“您要是不愿意,我就再去投河。”
那工人把这件事当做玩笑,微笑着回答:“当然喽,我很愿意。”
“您叫什么?”孩子问。
“菲列普,”那人回答。
“好!菲列普,您是我的爸爸啦。”
工人把他抱起来,在他双颊上吻了两下,很快地跨着大步溜走了。
西蒙呢,非常爱他的新爸爸,从此几乎每晚都要在他一天工作结束以后,和他一同散步。他天天按时到学校去,态度庄严地在同学中间走过,始终不去理睬他们。
谁知有一天,带头攻击他的那个大孩子对他说:“菲列普不是你爸爸,因为他不是你妈的丈夫。”
在这个正当的理由面前,西蒙窘住了,心事重重地朝铁匠铺走去。菲列普就在那里干活儿。
西蒙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活儿顿时停下来,都很注意地瞧着。接着,西蒙说:“喂,菲列普,刚才有人说您不是我爸爸。因为您不是我妈的丈夫。”
菲列普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四个伙伴望着他。突然有一个铁匠对菲列普说出了大家的心意:“不管怎么说,布朗肖大姐是个善良规矩的好姑娘,虽然遭到过不幸,可是她勤劳、稳重。一个正直人娶了她,准是个挺不错的媳妇。”
“这倒是实在话,”另外三个人说。
菲列普突然弯下腰,对西蒙说:“去跟你妈说,今儿晚上我要去找她谈谈。”他站在四溅的火星中,眼睛里闪着光芒,热情地打着铁。
他来到布朗肖大姐家敲门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他穿着节日穿的罩衫和干净的衬衣,胡子修剪得很整齐。年轻女人来到门口,很为难地说:“菲列普先生,像这样天黑以后到这儿来,不大合适。”
他想回答,可是结结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时,他突然说:“只要您愿意做我的妻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接着他用一双巨人般的胳膊举着西蒙,大声对他说:“你可以告诉你的同学们,你的爸爸是铁匠菲列普·雷米。”
第二天,快要上课的时候,小西蒙站起来,脸色苍白,嘴皮打着颤,用响亮的声音说:“我的爸爸是铁匠菲列普·雷米。”
这一次再没有人笑了。因为大家都认识这个铁匠菲列普·雷米,有他这样的一个人做爸爸,不管是谁都会感到骄傲的。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西蒙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因为没有爸爸遭受同学的嘲笑和欺凌,最终在有了“真爸爸”之后恢复自信。 |
B.作者从孩子的视角出发,细腻地描写了孩子受欺侮时候的愤怒、反抗,以及独自一人在河边的痛苦与伤心。 |
C.西蒙虽遭遇不幸,但他有幸遇到了菲列普。菲列普在第一次遇见西蒙时,便怀着真诚善良之心毫无杂念帮助了他。 |
D.小说文笔优美、用词准确、有着浓浓的童真,笔端流露着对西蒙的同情和喜爱,塑造了西蒙可爱天真的形象。 |
A.小说通过铁匠们的谈话,侧面烘托了布朗肖大姐的形象,极具生活气息,构思巧妙,文脉清晰。 |
B.从铁匠们的谈话中能感受到平凡人面对不幸者的温情,布朗肖大姐用她的实际行动打消了周围人对她的偏见。 |
C.人物对话中的“这倒是实在话”写出了铁匠们的真诚与质朴,语言自然而又亲切,极富表现力。 |
D.菲列普起初并不愿做“西蒙的真爸爸”,只是因为铁匠们的话,才打算去找“布朗肖大姐”谈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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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与狐
老舍
我所见过的鬼都是鼻眼俱全,带着腿儿,白天在街上溜达的。夜间出来活动的鬼,还未曾遇到过;不是他们的过错,而是因为我不敢走黑道儿。平均地说,我总是晚上九点后十点前睡觉,鬼们还未曾出来;一睁眼就又天亮了。据说鬼们是在鸡鸣以前回家休息的。所以我老与鬼们两不照面,向无交往。即使有时候鬼在半夜扒着窗户看看我,我向来是睡得如死狗一般,大概他们也不大好意思惊动我。据我推测,鬼的拿手戏是吓唬人,那么,我夜间不醒,他也就没办法。就是他想一口冷气把我吹死,到底未能先使我的头发立起如刺猬的样子,他大概是不会过瘾的。
假若黑夜的鬼可以躲避,白天的鬼倒真没法儿防备。我不能白天也老睡觉。只要我一上街,总得遇上他。有时候在家中静坐,他会找上门来。夜里的鬼并不这样讨人嫌。还有呢,(甲)夜间的鬼有种种奇装异服与怪脸面,使人一见就知道鬼来了,如披散着头发,吐着舌头,走道儿没声音,和驾着阴风,等等。这些特异的标志使人先有个准备,能打呢就和他开仗,如若个子太高或样子太可怕呢,咱就给他表演个二百米或一英里竞走,虽然他也许打破我的纪录,而跑到前面去,可是到底我有个希望。白天的鬼,哼,比夜间的要厉害着多少倍,简直不知多少倍。第一,他不吐舌头,也不打旋风;他只在你不留神的时候,脚底下一绊,你准得躺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见得比我难看,十之八九是胖胖的,一肚子鬼胎。他要能吓唬你,自然是见面就“虎”一气了;可是一般地说,他不“虎”,而是嬉皮笑脸地讨人喜欢。等你中了他的计策之后,你才觉出他比棺材板还硬还凉。他与夜鬼的分别是这样:夜鬼拿人当人待,他至多不过希望拉个替身;白日鬼根本不拿人当人,你只是他的诡计中的一个环节,你永远逃不出他的圈儿。夜鬼大概多少有点委屈,所以白脸红舌头地出出恶气,这情有可原。白日鬼什么委屈也没有,他干脆要占别人的便宜。夜鬼不讲什么道德,因为他晓得自己是鬼;白日鬼很讲道德,嘴里讲,心里是男盗女娼一应俱全。更厉害的是他比夜鬼的心眼多,他知道怎样有组织,用大家的势力摆下迷魂大阵,把他所要收拾的一一地捉进阵去。在夜鬼的历史里,很少有大头鬼、吊死鬼等联合起来做大规模运动的。白日鬼可就两样了,他们永远有团体,有计划,使你躲开这个,躲不开那个,早晚得落在他们的手中。夜鬼因为势单力孤,他知道怎样不专凭势力,而有时也去找个清官,如包老爷之流,诉诉委屈,而从法律上雪冤报仇。(乙)白日鬼不讲这一套,世上的包老爷多数死在他们的手里,更不用说别人了。这种鬼的存在似乎专为害人,就是害不死人,也把人气死。他们什么也晓得,只是不晓得怎样不讨厌。他们的心眼很复杂,很快,很柔软——像块皮糖似的怎揉怎合适,怎方便怎去。他们没有半点火气,地道的纯阴,心凉得像块冰似的,口中叼着大吕宋烟。
这种无处无时不讨厌的鬼似乎该有个名称,我想“不知死的鬼”就很恰当。这种鬼虽具有人形,而心肺则似乎不与人心人肺的标本一样。他在顶小的利益上看出天大的甜头,在极黑暗的地方看出美,找到享乐。他吃,他唱,他不知道死。这种玩意儿们把世界弄成了鬼的世界,有地狱的黑暗,而无其严肃。
鬼之外,应当说到狐。在狐的历史里,似乎女权很高,千年白狐总是变成娇艳的小娘子——可惜就是有时候露出点小尾巴。虽然有时候狐也变成白发老翁,可是究竟是老翁,少壮的男狐精就不大听说。因此,鬼若是可怕,狐便可怕而又可喜,往往使人舍不得她。她浪漫。因为浪漫,狐似乎有点傻气,至少比“不知死的鬼”傻多了。修炼了千年或更长的时间才能化为人形,不刻苦地继续下功夫,却偏偏为爱情而牺牲,以致被张天师的掌手雷打个粉碎,其愚不可及也。况且所爱的往往不是有汽车高楼的痴胖子,而是风流年少的穷书生,这太不上算了,要按着世上女鬼的逻辑说。
狐的手段也不高明。对于得罪他们的人,只会给饭锅里扔把沙子,或把茶壶茶碗放到厕所里去。这种办法太幼稚,只能恼人而不叫人真怕他们。于是人们请来高僧或捉妖的老道,门前挂上符咒,老少狐仙便即刻搬家。在这一点上,狐远不及鬼,尤其不及白日的鬼。鬼会在半夜三更叫唤几声,就把人吓得藏在被窝里出白毛汗,至少得烧点纸钱安慰安慰冤魂。至于那白日鬼就更厉害了,他会不动声色,跟你一块吃喝的工夫,把你送到阴间去,到了阴间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我以为说鬼与狐的故事大概多数的是为造成一种恐怖,故意地供给一种人为的哆嗦,好使心中空洞的人有些一想就颤抖的东西。在这个目的以外,也许还有时候含着点教训,如鬼狐的报恩等。不论是怎样吧,写这样故事的人大概都是为避免着人事,因为人事中的阴险诡诈远非鬼所能及;鬼的能力与心计太有限了,所以鬼事倒比较容易写一些。至于鬼狐报恩一类的事,也许是求之人世而不可得,乃转而求诸鬼狐吧。
(写于1936年7月)
1.下列对文章内容理解A.两种鬼在“讲道德”上似乎大相径庭,相较而言,真小人的夜鬼易提防,伪君子的白日鬼难识破。 |
B.作者觉得为了年少风流的穷书生,牺牲千年修行、乃至魂飞魄灭的千年白狐愚不可及,不值得同情。 |
C.作者笔下“白脸红舌头”的夜鬼有别传统厉鬼的形象,其“出恶气、故意吓人”的行为并不可怕。 |
D.白日鬼虽具有人形,但心眼很复杂,重利贪乐,把人间变成鬼的世界,作者称其为“不知死的鬼”。 |
A.甲处对夜鬼的外貌、动作等描写,突出了“使人一见就知”的特异标志,表明人们可做好应对准备。 |
B.乙处,这段话运用了多种手法,突出了白日鬼行事的阴冷恶毒,及作者对他们的极端痛恨的心理。 |
C.甲乙两处描写,将夜间鬼和白日鬼的行事手段形成鲜明对比,影射当时社会人性的黑暗与可怕。 |
D.甲乙两处,语言庄重简洁,其中有自嘲,有反话,有鞭挞,体现出对社会现实的强烈批判精神。 |
夜牧人
阿尼苏
十年前的盛夏时节,我坐在院门口的杨树下发愁。阿爸将旱烟锅子背在身后,慢慢走到我跟前说,留下来做牧人,还是往外面闯荡,你自己来定吧。暮色将至,晚霞映红了西日嘎草原。阿爸高大的身躯在栅栏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西日嘎是一个多么荒凉的地方啊!我的感慨发自内心。我说,阿爸,我出去闯闯。声音小得自己都没有听见。阿爸转身回屋,影子也缩进屋内。额吉从屋内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我先是在北方的几座城市做苦力,后来去南方学习厨艺,在一家酒店做后厨。十年的时间于我而言,漫长得像是被定格成的几帧图片,又飞快得像是黄骠马奔驰而过时带出的一阵风。多少个夜里我怀念起西日嘎草原和两位日渐年迈的老人。我悲伤的怀念开始载不起我曾经的倔强,回故乡对我来说是早晚的事情了,只是缺少说服自己的理由。当我接到额吉的电话后,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归途。
在西日嘎草原上,有拉马头琴的人,有拉四胡唱乌力格尔的人,但拉西那干潮尔的人唯有我的阿爸。阿爸曾说西那干潮尔是从祖辈传下来的瑰宝。我小时候,阿爸逼着我练琴。我总是趁阿爸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到草地上撒野。那时,我真的觉得西那干潮尔的声音太单调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音,而且音色低沉,不像马头琴和四胡那样油亮。有一天我摔断了自己的琴,将痛苦的感受讲给阿爸。阿爸忧伤地捡起我的琴。从此,阿爸不再教我拉琴。
阿爸生命的最后几天选择回到西日嘎草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墙上的西那干潮尔和窗外的黄骠马。我鼓足勇气,取下西那干潮尔,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坐在炕沿上,笨拙地拉起来。
我跟额吉说,我以后不再离开西日嘎草原了,我要做一个纯粹的牧人,还要做一个西那干潮尔的传承人。额吉一边点头一边流泪,我判断不出额吉是喜是悲。我就这样成了西日嘎草原上的牧人,白天放牧夜里拉琴。我拉琴的消息逐渐扩散,村里的年轻人总是用一副不屑一顾的眼神看着我。我理解他们,他们却无法理解我。
直到遇见斯琴图。斯琴图的羊群在河的另一边吃草,那时我还不认识他。他的羊群把他折腾得够呛,一会儿到半山腰,一会儿到山脚,一会儿到河边,一会儿去树林。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羊群,像是有意识地在为难主人一样。相比之下,我的羊群很规矩。有时我突然来了兴致,背上西那干潮尔放牧,我坐在草地上拉琴。听到琴声,黄骠马和一些老羊会流泪。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斯琴图来的时候,我多多少少捕捉到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或者说,在某些方面,我们很相似,这种东西用眼睛就能捕捉到。他的内心深处隐藏着巨大的孤独,只有同样的人才能洞见。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洞见我的内心。他走的时候,草原在他身后晃荡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觉得有了知音。有一天黄昏,我圈好羊,吃过饭,本想到马棚里拉会儿琴,但我莫名其妙地把黄骠马牵出来了。我走在一条并不十分熟悉的路上。草原与黑夜重叠的时候,我感觉走入了一场梦里。我就这样慢慢摸索着前行,我的梦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西那干潮尔似乎有了神圣的使命,哪怕一阵细微的风,都能吹响她神圣的音符。
我在夜里走回了家。我以为自己变成了真正的牧人,早上喝完额吉熬的奶茶,吃完额吉拌的酸奶炒米后,穿上蓝色蒙古袍,打开羊圈门,稳稳当当骑上黄骠马,赶着羊群向西日嘎草原深处进发。我在布日古德山的岩石下乘凉,黄骠马日行夜行有些累,我让它自由自在地吃草、休息。我的羊群不像斯琴图的羊群那样淘气,它们没有我的追赶似乎不愿动地方,既懒散,又开心地吃草和嬉戏。我甚至可以在岩石的影子下打上一阵盹儿。我愈来愈喜欢这种看似懒散,实则十分辛苦的生活。我喜欢上了草原的残酷。我喜欢上了烈日和暴雨。
听斯琴图的阿爸说,羊群在都沁恩格尔草原一直很安静,安静地吃草,安静地饮水,安静地休息……直到今年夏季,灰蒙蒙的天空下吹着阵阵凉风,同时酷热以更加严酷的形式砸下来。羊群变得很不安分,有时四处逃窜,有时聚到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被羊群拖垮的斯琴图气愤地说,没有一只听话的羊,把羊群卖掉算了。一向温和的斯日古楞老阿爸,用旱烟锅子重重地敲打儿子的头,随后叹了一口气说,米尼呼,我们离了羊群怎么生活呢?斯琴图问,那我们往下怎么办?老阿爸说,你跟着羊群走吧,我等你们回来。
就这样,斯琴图跟着羊群走了。
我好多天没有去斯日古楞老阿爸家里了。白天,我把羊群赶到河边,找一个高一点的位置,去瞭望都沁恩格尔村。斯日古楞老阿爸在做什么?斯琴图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不断重复问自己这两个问题。
有一天夜里,我给羊群拉完一首曲子,骑上黄骠马,慢慢朝着斯琴图远去的方向走去。黄骠马缓缓爬上一个山坡后,面对空旷的黑夜不再前行。它不是胆怯和懦弱,它停在这里,必然是个缘分。我下了马,面对无尽的黑夜拨动琴弦。这时,从远处的都沁恩格尔村传来另一把西那干潮尔的声音。我听到从黑暗深处,走来一大群羊,羊群发出咩咩的声音。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口哨声。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西日嘎的荒凉让“我”希望逃离,寻找容身之所,阿爸转身回屋和额吉长长的叹息使“我”明白远离家乡的决定没有得到支持。 |
B.外出闯荡十年的“我”辗转做过各种活计,发现当初的倔强被悲伤替代,在异乡缺乏归属感,母亲的电话是我回去的主要原因。 |
C.村里年轻人对“我”拉琴不屑一顾的眼神表明这种传统乐器不被年轻一代接纳,“我”理解他们,是因为我也有过对它的排斥。 |
D.结尾黑暗深处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暗示斯琴图的回归,他和“我”一样有过孤独,迷失过,但最终都找到了让人安心的精神家园。 |
A.本文从回忆入手,叙述上以顺叙为主,兼有插叙,如第三段补充小时候父亲教琴的情节,使文章内容丰富充实。 |
B.小说不重紧张激烈的情节冲突,而是以散文化的笔调,在看似舒缓的叙述中,带给读者对民族文化传承的思考。 |
C.黄骠马和羊群有象征意味,真实表现了西日嘎牧民的困境,而斯琴图驯服羊群表现了人物的坚韧和生命的坚强。 |
D.小说气质独特,以情绪描写与心灵独白见长,文中描写的景物带着迷离的草色,体现了作者敏锐的感受与观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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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森林(节选)
刘慈欣
“这对你们也很重要,三体世界①的技术是匀速发展的,直到两个世纪后仍未派出速度更快的后续舰队,所以,要救援偏航的三体舰队,只能靠未来的人类了。”
我②要离开了,你真的能够自己回去吗?你的生命关系到两个文明的生存。
“没问题,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回去后我就立刻把摇篮系统移交,然后,我就与这一切无关了,最后只想说:谢谢。”球体消失了,回到十一维度的微观状态。
罗辑慢慢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叶文洁和杨冬的墓碑,沿着来时的小路蹒跚走去。
五年以后。
罗辑一家远远就看到了引力波天线,但车行驶了半小时才到达它旁边,这时,他们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巨大。天线是一个横放的圆柱体,有一千五百米长,直径五十多米,整体悬浮在距地面两米左右的位置。它的表面也是光洁的镜面,一半映着天空,一半映着华北平原。这种镜面物体反映了三体世界的某种至今也很难为人类所理解的观念,用他们的一句名言来讲就是:通过忠实地映射宇宙来隐藏自我,是融入永恒的唯一途径。
天线周围有一大片翠绿的草地,形成了华北沙漠上的一个小小的绿洲。这片草地并不是专门种植的,引力波系统建成后,一直在不间断地发射,只是发出的波没有被调制,与超新星爆发、中子星或黑洞发出的引力波无异,但密集的引力波束在大气层中产生了奇特的效应,大气中的水汽在天线上方聚集,使得天线周围经常降雨,有时,降雨的区域仅有三四公里半径,一块圆形的雨云像晴空中的巨形飞碟般悬在天线上方,从雨中可以看到周围灿烂的阳光。于是这一区域长出了丰茂的野草。但今天罗辑一家并没有看到这种奇观,只见到天线上空聚集的一片白云,云被风吹到波束范围外后就消散了,但新的云仍不断在波束内产生,使得那一片圆形的天空像是通向另一个云雾宇宙的时空蚀洞,孩子看到后说它像一位巨人爷爷的白头发。
罗辑和庄颜跟着在草地上奔跑的孩子,来到了天线下面。三人站在天线下方的草地向上望,巨大的圆柱体从他们头顶向前方伸延,像是从两侧向上卷曲的天空。由于半径很大,底面弧度很小,上面的映像并不失真。夕阳下,罗辑在映像中看到庄颜的长发和白裙在金色的阳光中飘动,像一个从天空俯视地面的天使。罗辑把孩子举起来,她的小手摸到了天线光洁的表面,她使劲向一个方向推着。
我能让它转起来吗?如果你推的时间足够长,它会转的。庄颜回答,然后微笑着看着罗辑问,是吗?罗辑对庄颜点点头:如果时间足够长,她能推动地球呢。像已经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他们的目光又交织在一起,这是两个世纪前在蒙娜丽莎的微笑中那次对视的继续。他们发现庄颜设想的目光语言真的变成了现实,或者说相爱的人类早就拥有了这种语言。当他们对视时,丰富的含义从目光中涌出,就像引力波束形成的云之井中涌出的白云一般,无休无止。但这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它本身就构筑了一个使自己有意义的世界,只有在那个玫瑰色的世界中,这种语言的所有词汇才能找到对应物。那个世界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帝,都能在瞬间数清沙漠中的每一粒沙并记住它们,都能把星星串成晶莹的项链挂到爱人的颈上。这就是爱吗?这行字显现在他们旁边一个突然出现的低维展开的智子上,这个镜面球体仿佛是上方的圆柱体某处融化后滴下的一滴。罗辑认识的三体人并不多,不知道现在与他对话的是谁,不知道这位外星人是在三体世界还是在日益远离太阳系的舰队中。
应该是吧。罗辑微笑着点点头。
罗辑博士,我是来向你抗议的。
为什么?因为在昨天晚上的演讲中,你说人类迟迟未能看清宇宙的黑暗森林状态,并不是由于文明进化不成熟而缺少宇宙意识,而是因为人类有爱。
这不对吗?对,虽然爱这个词用在科学论述中含义有些模糊,但你后面的一句话就不对了,你说很可能人类是宇宙中唯一拥有爱的种族,正是这个想法,支撑着你走完了自己面壁者使命中最艰难的一段。
当然,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一种不严格的比喻而已。至少我知道三体世界也是有爱的,但因其不利于文明的整体生存而被压制在萌芽状态,这也使得三体世界的技术只能匀速发展。
请问您是?我们以前不认识,我是两个半世纪前曾向地球发出警告的监听员。
天啊,您还活着?庄颜惊叫道。
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一直处于脱水状态,但这么长的岁月,脱水的机体也会老化。不过我真的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未来,我感到很幸福。
请接受我们的敬意。罗辑说。
我只是想和您讨论一种可能:也许爱的萌芽在宇宙的其他地方也存在,我们应该到处鼓励她的萌发和成长。
为此我们可以冒险。对,可以冒险。
我有一个梦,也许有一天,灿烂的阳光能照进黑暗森林。
太阳快落下去了,你们的孩子居然不害怕?当然不害怕,她知道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的。
(有删改)
[注]①三体世界,地外文明。②我,三体人。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从小说开头的对话中可以看到,当时罗辑的生命很重要;但他又很虚弱,以至于三体人担心他是否能够回去。 |
B.罗辑一家从看到引力波天线,到达它的旁边用了半个小时的车程,这样写可以从侧面表现引力波天线的巨大。 |
C.“球体消失了,回到了十一维度的微观状态”,文字显现在“低维展开的智子上”,这些内容能显示出三体人的科技水平。 |
D.三体人说“不过我真的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未来,我感到很幸福”,他想看到的,是自己能得到人类的帮助而重生。 |
A.小说善于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如,把充满白云的圆形的天空喻为“巨人爷爷的白头发”,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圆形天空经历的时间之长。 |
B.小说写人物对话几乎没有使用引号,甚至有些地方也不分段,这种处理非但没有给读者的阅读造成障碍,反而使小说语言更显紧凑。 |
C.小说前后照应,比如,前面写引力波天线“整体悬浮在距地面两米左右的位置”,后面写孩子的手“摸到了天线光洁的表面”。 |
D.引力波天线建成以后,改变了周围的小气候,使降雨量增大,形成了一片绿洲,这种描写既有丰富的想象力,又有玄妙的科技感。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木雕父子俩
凌鼎年
鲁三斧是木匠,严格地说是雕花匠。
他之所以叫鲁三斧,用他父亲的话说就是:不管你是不是鲁班的嫡系,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鲁字。传承老祖宗、祖师爷的技艺,有鲁班的名头,有程咬金的三板斧就够了,就能混口饭吃了。
鲁三斧的境界似乎比他父亲高,他的儿子取名:鲁一绝。他觉得光三板斧还不够,必须得有绝活儿。不是说“一招鲜,吃遍天”嘛。
鲁三斧从小就让鲁一绝学画画,学木雕。
鲁一绝儿时的记忆里,最多的是水波纹、绣球纹、龟背纹、冰裂纹、祥云纹、鱼鳞纹、方胜纹、如意纹、灵芝纹、流云纹、飞天纹、浪花纹、古钱纹、柿蒂纹、金锭纹、银锭纹、剑环纹、莲花瓣、回纹、锁纹等,以及父亲让他在三角形、菱形、长方形、圆形、鸡心形、六角形的黄杨木、檀香木、核桃木、紫柚木里刻这些纹样图案,像红木、铁力木等父亲就很少让他操刀。父亲说了,等你有了绝活儿,就可雕刻寓意图案,那些名贵的金丝楠木、紫檀木、酸枝木、黄花梨就能让你大显身手了。
鲁一绝儿时见过父亲收藏的几块木雕,放在大橱的顶上,可父亲宝贝得什么似的,轻易不让鲁一绝把玩,说这些老货比你爷爷的爷爷年纪还大,禁不起磕磕碰碰。鲁一绝有次趁父亲外出就凳子摞凳子,站上去,把橱顶的雕花板拿来看看,最上面一块的花纹有葫芦、宝剑、扇子、笛子、荷花、花篮、渔鼓、阴阳板等,鲁一绝觉得很奇怪,这几样东西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为什么雕刻在一起,啥意思?正在这时,父亲突然回来了,鲁一绝一惊,慌乱中,那木雕花板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父亲破天荒给了一绝额头一个“毛栗子”,很痛的。
因了这一记“毛栗子”,鲁一绝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忘记,记住了雕花板上雕的是“道家八宝”,知道了那八样法器,俗称“暗八仙”。
鲁一绝发誓:日后雕个更好的,赔给父亲。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就有了自己收藏木雕板的想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鲁一绝的木雕技艺日益精进,文绉绉的话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用娄城土话就是“强爷娘,胜祖宗”。鲁一绝更注重收集寓意木雕图案,如“苏武牧羊”“三顾茅庐”“状元折桂”“五子夺魁”“孟母三迁”“岳母刺字”“怀橘遗亲”“卧冰求鲤”“哭竹生笋”等,有木质纹理本色的,有上漆描金的。但大都是民国的与北洋政府时期的,少量清代的,明代的就更少了。
一天,来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自称钱经理,他带来了一块老旧的雕花板,有的地方已朽烂了,但还看得出有四只狮子,有大狮子,有小狮子,在戏耍中,那神态各个不同,可以说栩栩如生,关键是动态,整个画面像活的一样。鲁三斧只瞅了一眼,就脱口道:“明代的?”
钱经理说:“好眼力,真是明代的,四百多年头了。”
鲁一绝说:“这叫四世同堂吧?这类木雕花板,我见过,会雕。”
钱经理说:“是五世同堂,应该还有一只小狮子,如果能给补上,价钱好说。”
鲁三斧二话没说,就把这活儿接了下来。“保证修旧如旧,完好如初。看我的绝活儿吧。”鲁一绝信心满满。
父子俩反复看,反复琢磨,另一只缺失的小狮子在哪呢?
鲁一绝说:“在那朽烂的部位补一只上去,不会错的。”
鲁三斧却说:“不,从大狮子背后残破的一小块空缺推测,可能是半只狮子。”
鲁一绝不能不服,姜还是老的辣。
经过粘贴、修补、画样、雕刻,再上色、做旧,竟浑然一体几乎看不出破绽。钱经理看到修补后的《五世同堂》,赞不绝口,十分满意,很爽快地给了5000元钱。钱经理加了鲁一绝的微信。当晚,就木雕的话题与鲁一绝聊了起来。几天后,他约鲁一绝去喝下午茶,对鲁一绝说:“你们父子俩的木雕手艺在娄城,你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我们可以合作,你们父子俩负责木雕,做旧,我负责出货,保证比现在的收入翻好几番,怎么样?”
鲁一绝问:“怎么合作?”
钱经理说:“高端收藏,私人订制,来样加工,来料加工,货到款付,银货两讫。”鲁一绝有心动,说回去与父亲商量后再定。
鲁一绝把钱经理的合作项目与父亲说后,鲁三斧说:“那不成了文物造假吗?”
鲁一绝说:“爸,你怎么还是老脑筋,不开窍。仿古建筑都很吃香,可以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木雕为什么不能仿古做旧?我们与钱经理是制作、供货关系,不存在造假、骗人。怕什么?”
“你要接这活儿,你接。我不做这事,这昧心钱我不赚。”
鲁一绝知道老爸的倔脾气,就各做各的,他另外开了“鲁一绝木雕坊”,还招了两个学徒,购进了雕刻机器,由他徒弟根据来样雕刻出毛坯,他再手工加工,打磨,力求完美,这样,交货速度大大加快。
鲁三斧依然纯手工,不温不火,平平静静,冷锅里爆出热栗子的是他的一幅《百子闹春》木雕获得了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他先是被评为娄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再后来被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鲁一绝呢,在娄城高档住宅区买了房子,小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他唯一的担心,这钱经理会不会哪天出什么事?
(选自《小小说选刊》2022年第15期)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鲁三斧给儿子取名“鲁一绝”,是想让儿子传承老祖宗的技艺,并能超过自己。 |
B.鲁一绝弄坏木雕花板的情节既写出了鲁一绝的好奇心,也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
C.木雕花板修补后,钱经理爽快地给钱,加微信,侧面表现了鲁一绝高超的技艺。 |
D.鲁一绝后来想自立门户,主要是因为跟父亲意见不统一,又不想惹父亲生气。 |
A.钱经理的出现,既起到了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也使得鲁家父子的形象更加丰满。 |
B.小说主要是通过对其语言、动作、心理等进行描写,塑造了钱经理生意人的形象。 |
C.跟“鲁三斧”“鲁一绝”一样,“钱经理”的名字里也大有乾坤,隐含着作者的态度。 |
D.文末的担心暗示了钱经理文物造假的真相,结合其文质彬彬的形象,读来颇有余味。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骄傲的皮匠
王安忆
这小皮匠不是那老皮匠的儿子,而是女婿。老皮匠把手艺和地盘传给了他,告老还乡,不久便生癌症去世。小皮匠把媳妇留在家中,单身一人住在上海。他住的也是老皮匠留给他的地方,距离他做活地方有一站多路的一片棚户里的一间阁楼,那房主与老皮匠的交情有年头。小皮匠一方面是房客,另一方面也帮着房东照看房子。
光顾皮匠摊的大多是女人,与小皮匠很稔熟的样子,有的还有些轻薄。小皮匠则很持重,并不啰嗦,他是有架子的。小皮匠长得挺讨人喜爱,敦实的身体,眼睛溜圆,是那种稚气的长相。女人们,都将他当孩子待,张口小皮匠,闭口小皮匠。事实上,乡下人婚姻早,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这也是使他持重的一个缘故。
现在,皮匠摊的业务随时代发展而扩大了,尤其是像小皮匠这样有渊源的手艺人,他们善于融会贯通:修拉链,钉牛仔裤的敲纽,给皮包的金属扣上蜡。至于皮匠的本业,修鞋,他们也面临许多新课题。单说一件,鞋底。由于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鞋掌的磨损部位与形状,也出现了不同于传统的情形,比如开车的人,是磨损在踩油门和刹车的那一个点上。但是,小皮匠应对得很沉着,他心里有一个底。怎么说?鞋总归是鞋,总归是要吃力,所以,坚固总归是第一位的。
别看他镇日在这方寸之地,可他的见识却不少,什么名牌的鞋,还有包,他没见识过啊——曾经,就在这条街上,全都破门开店,其中挤出半扇门面,开出一个“山姆大叔机器修鞋”。就有人对小皮匠要挟:你能修好吗?修不好我拿对过去!小皮匠说:你拿对过去吧!有人真拿过去,请“山姆大叔”修了,可结果如何?“山姆大叔”要价奇高,而且不论何种问题,统统一个办法,换底。倘若遇到那些比较特殊的情况,外面的底好好的,内里的衬底却让脚汗沤烂了;或者鞋底没坏,坏的是鞋帮;再抑或仅仅是些极小的毛病,鞋面的气孔掉了铁皮边,一道边缝绽了线,“山姆大叔”便没办法了。于是,送去的鞋就又送了回来,那人多少有些汗颜,小皮匠却毫无讥诮之色,就当没有发生过方才的事情一般,接过鞋,按传统的方式处理了。两个月不到,对过的“山姆大叔”悄然引退。就这样,即便是几千块钱的意大利皮鞋,小皮匠都能以平常心来对待。也不是说他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当然是要格外小心一些,是天生的惜物,而不是出于对昂贵价格的诚服,这种天价的名牌让他觉得造孽。有时候,有人拿一条名牌牛仔裤来修理拉链,他果决地撤掉坏了的拉链头,换上新的。那刻着名牌标记的拉链头被他一扔,主顾伸手去捞,捞了一个空,不由叫道:这是名牌!小皮匠说:名牌?坏了有什么用!在对名牌的态度里,包含着小皮匠对消费社会的批判性。
镇日交道的都是鞋,而且是穿过的鞋,皮革的气味里混杂着各式各样的脚臭、汗臭,和起来,就是皮匠的体味。这一点上,小皮匠却与他的前辈们不同,他身上没气味。他从来不把做活的衣服穿回家,而是留在工具箱里。他就像一个正规企业里的工人,上班之前要换上工作服,至于换下来的干净衣服,那是一件西装,配有领带。傍晚,天将黑未黑,他收工了,就到弄内人家的水斗,用香皂洗了手脸,穿好衣服,回家去了。
倘若是乡下有亲戚来的日子,他回家就有现成饭吃。女人们烧好了饭菜,老远的,油烟味便扑鼻。天热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饭桌就铺排在弄堂里,我敢说,小皮匠家的饭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东西都是从乡下带出来的,草鸡炖汤,六月蟹拦腰一剁两半,拖了面糊炸,蛏子炒蛋,卤水点的老豆腐,过年的腊肉或者风鹅,还有酒。他喝一阵子,吃了一些菜。月亮也升起了。这时候,小皮匠要看一会儿书了。
小皮匠看的书是比较广泛的。他有一套《说岳全传》,半部他们家乡人、著名说书人王少棠的《武松》,再有一二本《资治通鉴》。除此,还有一些杂志,是他从书报亭上买的,也有的是很偶然地落到他手里的。他认为现代的书不如古书有看头,古书里面有很多大的小的道理,大道理是关于世道,小道理则关系做人。当然现代的书也很重要,因为是说当下的事,可以开眼界,不至于太蒙塞。所以,小皮匠读书是用心读的,从屋内接出来的一盏电灯照耀着小桌上的书本,四周大多是牌桌,有纸牌,也有麻将,牌在桌面上甩来甩去,还有牌友们为牌局起的争执,都吵不了他。无论是他的女人,母亲,或者岳母,这时都不与他说话,以免打扰他。但要是父亲在,他有时会从书本上抬起头,谈一些读书的心得,是为表示对父亲的尊敬。这些都是靠他的人,他不能过于倨傲了。
小皮匠没有让女人过来长住,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顾虑环境,倒不止是说居住的小环境,更是指大环境。虽然小皮匠每日里只是从住处到做活处往返,所闻所见不过五百米一块街区,但也足够他了解这个城市的阴暗面了。他不能让他的女人到这可怜的世界里来。她没什么见识,没享过大福,可也没受过欺负。就让她在家中伺候老人,带孩子吧!城里就不同了,什么都搅在一处,分也分不开,所以就叫做大染缸嘛。大染缸这个词用得太对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皮匠修鞋时“心里有一个底”,这个“底”不仅是小皮匠修鞋时所坚守的原则,也是小皮匠在时代发展中所坚守的原则。 |
B.通过小皮匠的手艺和“山姆大叔机器修鞋”表现的对比,写出了传统手工业和机器工业的对立,体现了小说对现实的关照。 |
C.作者用“批判性”来形容小皮匠对待名牌的态度,虽有调侃的意味,但反映出小皮匠对时代进程中汹涌的物质潮流的厌恶。 |
D.小皮匠把上海比作“大染缸”,既交代了不让妻子来上海的原因,也体现了小皮匠在现代消费社会中坚守品质的难能可贵。 |
A.本文通过上海的一个小街巷折射出时代的发展与变化,为人物形象的塑造提供一个看似狭窄实则广阔的背景。 |
B.作者以旁观者的视角进行叙述,置身于故事之外,追求对时代风貌的真实反映,在叙述中努力做到客观冷静。 |
C.小说多处涉及皮匠的业务知识,既给故事增加真实性,也没有喧宾夺主,文本叙述的中心始终停留在皮匠的身上。 |
D.本文叙写皮匠家的饭桌,侧面交代了其生活的富足,进而交代了皮匠对价格高昂的奢侈品都能以平常心对待的原因。 |
阅读下面的选文,完成各题。
一个消逝了的山村(节选)
冯至
①最可爱的是那条小溪的水源,从我们对面山的山脚下涌出的泉水,它不分昼夜地在那儿流,几棵树环绕着它形成一个阴凉的所在。我们感谢它,若是没有它,我们就不能在这里居住,那山村也不会曾经在这里滋长。这清冽的泉水,养育我们,同时也养育过往日那村里的人们。人和人,只要是共同吃过一棵树上的果实,共同饮过一条河里的水,或是共同担受过一个地方的风雨,不管是时间或空间把它们隔离得有多么远,彼此都会感到几分亲切,彼此的生命都有些声息相通的地方。我深深理解了古人一首情诗里的句子:“___________。”
②其次就是鼠麹草。这种在欧洲非登上阿尔卑斯山的高处不容易采撷得到的名贵的小草,在这里每逢暮春和初秋却一年两季地长遍了山坡。我爱它那从叶子演变成的、有白色茸毛的花朵,谦虚地掺杂在乱草的中间。但是在这谦虚里没有卑躬,只有纯洁,没有矜持,只有坚强。有谁要认识这小草的意义吗?我愿意指给他看:在夕阳里一座山丘的顶上,坐着一个村女,她聚精会神地在那里缝什么,一任她的羊在远远近近的山坡上吃草,四面是山,四面是树,她从不抬起头来张望一下,陪伴着她的是一丛一丛的鼠麹从杂草中露出头来。这时我正从城里来,我看见这幅图像,觉得我随身带来的纷扰都变成深秋的黄叶,自然而然地凋落了。这使我知道,一个小生命是怎样鄙弃了一切浮夸,孑然一身担当着一个大宇宙。那消逝了的村庄必定也曾经像是这个少女,抱着自己的朴质,春秋佳日,被这些白色的小草围绕着,在山腰里一言不语地负担着一切。后来一个横来的运命使它骤然死去,不留下一些夸耀后人的事迹。
③雨季是山上最热闹的时代,天天早晨我们都醒在一片山歌里。那是些从五六里外趁早上山来采菌子的人。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太阳出来一蒸发,草间的菌子,俯拾皆是:有的红如胭脂,青如青苔,褐如牛肝,白如蛋白,还有一种赭色的,放在水里立即变成靛蓝的颜色。我们望着对面的山上,人人踏着潮湿,在草丛里,树根处,低头寻找新鲜的菌子。这是一种热闹,人们在其中并不忘却自己,各人盯着各人眼前的世界。这景象,在七十年前也不会两样。这些彩菌,不知点缀过多少民族童话,它们一定也滋养过那山村里的人们的身体和儿童的幻想吧。
④这中间,高高耸立起来那植物界里最高的树木,有加利树。有时在月夜里,月光把被微风摇摆的叶子镀成银色,我们望着它每瞬间都在生长,仿佛把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周围,甚至全山都带着生长起来。望久了,自己的灵魂有些担当不起,感到悚然,好像对着一个崇高的严峻的圣者,你若不随着他走,就得和他离开,中间不容有妥协。——但是,这种树本来是异乡的,移植到这里来并不久,那个山村恐怕不会梦想到它,正如一个人不会想到他死后的坟旁要栽什么树木。
⑤秋后,树林显出萧疏。刚过黄昏,野狗便四出寻食,有时远远在山沟里,有时近到墙外,做出种种求群求食的嗥叫的声音。更加上夜夜常起的狂风,好像要把一切都给刮走。这时有如身在荒原,所有精神方面所体验的,物质方面所获得的,都失却了功用。使人想到海上的飓风,寒带的雪潮,自己一点也不能做主。风声稍息,是野狗的嗥声,野狗声音刚过去,松林里又起了涛浪。这风夜中的嗥声对于当时的那个村落,一定也是一种威胁——尤其是对于无眠的老人,夜半惊醒的儿童和抚慰病儿的寡妇。
⑥在比较平静的夜里,野狗的野性似乎也被夜的温柔驯服了不少。代替野狗的是麂子的嘶声。这温良而机警的兽,自然要时时躲避野狗,但是逃不开人的诡计。月色朦胧的夜半,有一二猎夫,会效仿麂子的嘶声,往往登高一呼,麂子便成群地走来。……据说,前些年,在人迹罕到的树丛里还往往有一只鹿出现。不知是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繁盛的鹿群,最后只剩下了一只,还是根本是从外边偶然走来而迷失在这里不能回去呢?反正这是近乎传说了。这美丽的兽,如果我们在庄严的松林里散步,它不期然地在我们对面出现,我们真会像是传说中的圣人一般,在它的两角之间看见了幻境。
⑦两三年来,这一切,给我的生命许多滋养。但我相信它们也曾以同样的坦白和恩惠对待那消逝了的村庄。这些风物,好像至今还在述说它的运命。
1942年,写于昆明。
(有删改)
1.下列对选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③段写彩菌,从视觉入手,通过具体物象的排比,让色彩鲜明可感,画面层次感强。 |
B.第④段写有加利树,表现它崇高、严峻、神圣、向上的特点,突出它对人灵魂的启迪。 |
C.第⑤段写树林,实写“野狗”声,虚写“飓风”“雪潮”,突出环境带来的威胁感。 |
D.第⑥段写麂子,写它躲开了被温柔夜色驯服的野狗来和人类斗争,赞美它的温良机警。 |
A.鼠麹草象征生命的谦虚、纯洁与坚强,作者借此表达人应该持有的态度:生命不需要张扬。 |
B.小草、少女如同消逝的村庄,静默地存在和消失,意味着自然不会让任何生命都留下印记。 |
C.鼠麹草、村女、羊群呈现出的恬静之美,生动地传递了山村之静让人回归生命之静的体悟。 |
D.本段以个体与整体、微小与伟大、不变与变化等相对概念,启发人们思考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王四的故事
萧红
红眼睛的、走路时总爱把下巴抬得很高的王四,只要人一走进院门来,那沿路的草茎或是孩子们丢下来的玩物,就塞满了他的两只手。有时他把拾到了的铜圆塞到耳洞里:“他妈的……是谁的呀?快来拿去!若不快些来,它就要钻到我的耳朵不出来啦……”他一面摇着那尖顶的草帽一边蹲下来。
孩子们抢着铜圆的时候,撕痛了他的耳朵。
“啊哈!这些小东西们,他妈的,不拾起来,谁也不要,看成一块烂泥土;拾起来,就都来啦!你也要,他也要……好像一块金宝啦……”
他仍把下巴抬得很高,走进厨房去。他住在主人家里,十年或者也超出了。但在他的感觉上,他一走进这厨房就好像走进他自己的家里一样,已经觉察不出这厨房是被他管理的意思,仿佛已经是他的所有了!这厨房,就好像从主人的手里割给了他似的。碗橱的二层格上扣着几只碗和几只盘子,三层格上就完全是蓝花的大海碗了。至于最下一层,那些瓦盆,哪一个破了一个边,哪一个盆底出了一道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吃完晚饭在他洗碗的时候,他就把灯灭掉,他说是可以省下一些灯油。
他的生活就和溪水上的波浪一样:安然,平静,有规律。主人好像在几年前已经不叫他“王四”了,叫他“四先生”。从这以后,他就把自己看成和主人家的人差不多了。
但,在吃饭的时候,总是最末他一个人吃;支取工钱的时候,总是必须拿着手折。有一次他对少主人说:“我看手折……也用不着了吧!这些年……还用画什么押?都是一家人一样,谁还信不着谁……”他的提议并没有被人接受。再支工钱时,仍是拿着手折。十几年来,他也就褥子里、枕头下,换来换去,保护着他的手折。手折也换过了两三个,因为都是被画满了押,盖满了图章。
另外一次,他又去支取工钱,少主人说:“王老四……真是上了年纪……眼睛也花了,你看,你把这押画在什么地方去了呢?画到上次支钱的地方去啦……”
王四拿起手折来,一看到那已经歪到一边去的押号,他就哈哈地张着嘴:“他妈……”他刚想要说,可是想到这是和少主人说话,于是停住了。他站在少主人的一边,想了一些时候,把视线经过了鼻子之后,四面扫了一下,难以确定他是在看什么:“‘王老四’……不是多少年就‘四先生’了吗?怎么又‘王老四’呢?”他走进厨房去,坐在长桌的一头,一面喝着烧酒,一面想着:“这可不对……少主人怕也变了心肠……今年一定有变。”于是又看了看手折:“若把手折丢了,我看事情可就不好办!没有支过来的……那些前几年就没有支清的工钱就要……我看就要算不清。”这次,他没有把手折塞进枕头去,就放在腰带上的荷包里去了。
王四好像真的老了,院子里的细草,他不看见;下雨时,就停在院心的孩子们的车子他也不管了。夜里很早他就睡下,早晨又起得很晚。牵牛花的影子,被太阳一个一个地印在纸窗上。他想得远,他想到了十多年前在山上伐木头的时候……他就像又看到那白杨倒下来一样……哗哗的……他好像听到了锯齿的声音。他又想到在渔船上当水手的时候:那桅杆……那标杆上挂着的大鱼……真是银鱼一样。他又接着想:十五岁离开家的那年……在半路上遇到了野狗的那回事……他摸一摸小腿:“他妈的,这疤……”他确实感觉到手下的疤了。
他常常检点着自己的东西,应该不要的,就把它丢掉——破毯子和一双破毡鞋,他向换破东西的人换了几块糖球来分给孩子们吃了。
他在扫院子的时候,遇到了棍棒之类,就拿在手里试一试结实不结实……有时他竟把棍子扛在肩上,试一试挑着行李可够长短?若遇到绳子之类,也总把它挂在腰带上。
闲下来他就坐在井台旁边去,一边结起那些拾得的绳头,就一边计算着手折上面的还存着的工钱的数目。
秋天的晚上,他听到天空的一阵阵的乌鸦的叫声,他想:“鸟也是飞来飞去的……人也总是要移动的……”于是他的下巴抬得很高:“到渔船上去还是到山上去?到山上去,怕是老伙伴还有呢?渔船,一时恐怕找不到熟人,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站在席子上面,做着张帆的样子,全身痉挛一般振摇着:“还行吗?”他自己问着自己。
河上涨水的那天,王四
“老四先生……真是个力气人……”他恍恍惚惚地听着人们说的就是他,后来他一留意,那是真的……不只是“四先生”,还说“老四先生”呢!他想:“这是多么被人尊敬啊!”于是他更快地跑着,直到那水涨得比腰还深的时候,他还是在水里面走着。一个下午他也没有停下来。
主人们说:“四先生,那些零碎东西不必着急去拿它;要拿,明天慢慢地拿……”
他说:“那怎么行!一夜不是让人偷光了吗?”他又不停地来回地跑着。
他的手折,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的荷包,沉到水底去了。他发现了自己的空荷包,他就想:“这算完了。”他就把头顶也淹在水里,那手折是红色的,可是他总也看不到那红色的东西。他说:“这算完了。”
他站起来,向着高岗走过来。水湿的衣服冰凉地粘住了皮肤。他抖擞着,他感到了异样的寒冷,他看不清那站在高岗上屋前的人们。只听到从那些人们的方向传来的笑声:
“王四摸鱼回来啦!”“王四摸鱼回来啦!”
1936年
(有删改)
1.下列关于小说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王四虽然每次说话几乎都是“他妈的”打头,但并没有多大恶意,反倒不乏温情,例如对孩子们总是那么慈爱:耳洞里掏铜圆,卖破烂,买糖球等。 |
B.文中三次提到王四把下巴抬得很高,集中表现出王四觉得自己跟主人“一家人一样”的心理优越感,这是家中的其他佣人不可匹及的。 |
C.文中加点句强调了王四单方面对成为主人家中的一员的渴望,这也是他一直以一种主人翁的态度来对待主人家中的大小事务的精神动力。 |
D.小说结尾处写到手折的丢失让王四感觉到“异样的寒冷”,这不仅是他身体的寒凉,更是他精神寄托的彻底崩塌。 |
A.“今年一定有变”是行文中一处关键的转折点。少主变心,王四准备离开,手折丢失,都是王四的这一预言预示出来的。 |
B.结尾处用反复的手法,强化着人们对王四的看法:摸鱼的王四、让人笑话的王四。这与一直追求身份认同的王四的努力形成鲜明对比,极具讽刺意味。 |
C.文中使用了很多省略号,意蕴丰富。譬如王四向少主提议不用手折的那一部分,就将王四的犹疑与渴盼、少主的刻意与无情充分展现出来了。 |
D.行文凸显了各种变换与不变:主人换了,称呼换了,手折也换了好几个;但王四的梦想没变,主人的阶级优越感没变。这其中暗含深意,令人唏嘘。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紧急命令
谢志强
垦区的师政委当年还是个团长,姓林。
林政委的儿子叫林晋苏,1941年10月生于延安,幼儿期父母不在身边,他被安置在延安第二保育院。保育院里的小孩儿大多跟他的情况相似。
胡宗南占据了撤空的延安,六岁的林晋苏由组织安排,寄养在小山村的一个农户家里。农户夫妻没有孩子,就把林晋苏当成自家的儿子。国民党军队闻知林晋苏的父母是共产党,就杀了农户夫妻。林晋苏侥幸逃生,开始寻找父母,流浪,讨饭,跟叫花子混在一起。
“林晋苏”这名字中的,“晋”“苏”二字,分别取自父母战斗的地方。他偶然听大人说起他的父亲在晋北,他的母亲在苏州。他边流浪边打听,以为两个地方是同一个地方。后来,有个老叫花子告诉他,那是两个地方。他打算先去晋北寻找父亲,找到父亲后再找母亲。
寻找父亲的途中,他不知道,身在晋北的父亲已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他不知道,母亲也在苏州被叛徒出卖牺牲了。他对父母的形象,没有一点儿印象。
流浪六个月,他走到了山西汾阳,撞上了打仗。他折回风陵渡,差一点儿走进战场。硝烟散去,他追上了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一支部队,这支部队刚打扫完战场,准备转移。
林晋苏一眼认出军装,是他要找的解放军。找到了解放军部队,他便在部队里找父亲,像在一个家里捉迷藏。
那是一个营长。营长给了他一个馒头。他还摘了营长的帽子,帽子太大,罩住了他大半个脑袋。一个小叫花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怕当兵的。营长问,他答。几个来回,营长笑了,说:“我认识你爸爸。”营长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牺牲。部队接到命令,即将奔赴另一场战斗,营长就把他送到团部,团部派人送他到师部,师部又派人送他到纵队司令部。他很自豪,心想父亲那么有名气,肯定是个英雄。
司令员看着这个在“延安红色摇篮”里成长起来的小男孩儿又黑又瘦,衣衫褴褛,不忍透露他父母已经牺牲的实情。司令员给他洗浴、理发,将一套军装裁小给他穿,可是,他穿上了还是嫌大,仿佛又成了保育院里的小男孩儿。
司令员考虑到这个烈士的后代寻找父亲的艰难曲折的遭遇,就想让那个营所在的团的林团长当他的父亲。林团长是一员猛将,打起仗来总是冲锋在前。
林团长以为司令员要给他布置战斗任务,可一听到叫他当个孩子的爸爸,立即反对说:“我连老婆还没有呢!”
司令员说:“这是紧急命令,别跟我讨价还价。你要是不姓林,还没有条件当爹呢!你现在就赶过来报到。”
林团长策马赶到纵队司令部,一进门就看到了军装和身体不配套的林晋苏。司令员做了个“冲锋”的手势。林团长抱起林晋苏,双手高高地托起,说:“儿子,终于见到你了。”
林晋苏似乎还不习惯,一个劲儿地躲避林团长亲昵的脸。
司令员说:“你,来之前,就不知道刮刮胡子?”
林团长说:“我准备接下来的一场战斗胜利了再刮掉胡子。”
林晋苏伸出手,摸了摸林团长的胡子,仿佛嫌扎手,又缩了回去。
林团长放下林晋苏,蹲下,与他面对面,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齐平。他说:“儿子,说句话,让我听听。”
林晋苏终于开口,说:“爸,我要参加解放军!”
林团长说:“我喜欢这个儿子,我俩一起,骑上马,回部队。”
司令员说:“瞧你这当爹的样子,急个啥?先送小晋苏去解放区小学念书,你是个大老粗,也想叫儿子没文化?”
林团长向司令员敬了个礼,转身对林晋苏说:“爸爸现在去打仗,你好好去学习。到时候,我去接你。”
林晋苏举起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爸,保证完成任务。”
我知道,后来,林政委的儿子毕业于军事学院。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篇叙写了林政委和林晋苏的有关情况,看似正常平淡实则暗藏玄机,为两人的离奇关系埋下伏笔。 |
B.林晋苏找到部队,营长给了他馒头,并帮助他联系团部,是因为营长非常熟悉在当时很有名气的林晋苏的父亲。 |
C.让林团长与林晋苏相认时的司令员做了“冲锋”的手势,带有军人色彩,为故事增添了幽默感。 |
D.文本结尾将林晋苏称呼为“林政委的儿子”,说明在革命的奋斗过程中,本无血缘关系的两人已经亲如父子。 |
A.在晋北的父亲和在苏州的母亲相继牺牲,表现了战争年代革命斗争的残酷性。 |
B.林晋苏打算先去晋北寻找父亲,却不知道父亲已经牺牲,这样写更显其悲惨。 |
C.句中两处“他不知道”使用了反复的修辞手法,意在强调林晋苏当时年幼懵懂无知。 |
D.画线句子为故事的发展做了铺垫,表明林晋苏接受林团长为父亲这一情节具有合理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