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进去

我看见了大海

①我是一个身体畸形的女孩子，母亲嫌我给她丢脸，也怕我出门遭人讥笑，在我8岁前，从没让我迈出家门一步。我拥有的只是院子里的一方天空，一群瞬间即逝的飞鸟。

②8岁那年，我的父亲去世了。不久，母亲改嫁，嫁给小镇上一个退休的海员。当时，母亲才40出头，而继父已近60岁。

③继父让我叫他“伯伯”，并对我说：“来，河子，伯伯带你去串门儿。”

④“不！不！”我吓得直往后缩。

⑤“去外面看看吧，河子，外面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⑥我动心了，可又有顾虑，就对他说：“我走路一瘸一瘸的，妈说人家会笑话我的。而且，她还说我太难看……”我禁不住哭了起来。

⑦“放心吧，河子，谁笑话你，我就这样——”继父扬起巴掌，做了个揍人的动作，逗得我破涕为笑了。

⑧第二天，继父带我上街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真是怕极了。我羞怯地低着头，两手死死拽住继父的衣角，紧紧地跟着他，就像他的尾巴似的。

⑨“河子，抬起头，别害怕！”继父大声说。他响亮的嗓门立刻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那些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在议论着什么。

⑩继父亲切地招呼他们：“喂，过来认识一下，小家伙们。这是河子，你们的小朋友河子。”

⑪于是，他们走过来，友好地问这问那，还邀请我和他们玩。

⑫冬天到了，继父的哮喘病犯了，很严重。他让我陪他坐在火炉前，听他讲大海的故事：“海水是蓝的，和天空一样蓝；海水是咸的；海很大很深；海里有鱼，大鱼小鱼；海上有船，大船小船……”

⑬我听得着了迷，问道：“我能看见海吗？”

⑭“能！等你再长大些，15岁了，我就带你去看大海。”

⑮我一年年地长大了，长高了，懂得了许多事情。继父规定，每天我要做一件对我来说难度较大的家务活。那时学校不收畸形儿，继父就自己当老师，要我每天学5个生字，并背熟一篇课文。其余时间，继父便讲那永远也讲不完的海的故事。

⑯母亲得了不治的重病，走了，丢下我和继父相依为命。

⑰继父的健康状况也越来越糟，但他仍然拖着病病歪歪的身子，带我去这儿去那儿，鼓励我独自进商店买东西，做家务活。每当我做了原先不会做的事情后，继父就欣喜若狂，连连夸赞：“你真能干，河子！”仿佛我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⑱我们把看海的日子定在第二年的夏天，到那时我就15岁了。继父说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看海做准备。在看海之前，我必须学会应付一切。我也更加努力，盼望着满15岁的那一天。

⑲漫长的冬季真难熬！继父一直病在床上。我一个人在镇子里穿街走巷，为他请医生，买药，并且承担了全部家务。我觉得自己是真正长大了。

⑳一个春日融融的上午，继父把我叫到床边，慢慢地说：“河子，我就要死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医生早就告诉我，我是过敏性哮喘，必须远离海洋。其实我不可能带你去看海的。请你原谅我。”

21当时，我觉得非常失望，非常委屈：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准备，到头来这却是一个骗局！我伤心地哭了。

22没过几天，继父安安静静地去世了。我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我这个身体畸形的女孩子要一个人生活了。

23我独自穿行在城市中。我熟练地做着家务。我受邻居委托替他照看孩子，每月从他那里得到生活费。

24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想起继父说的“看海”，明白了“看海”的意义。我无数次在继父的遗像前，悄声对他说：“伯伯，我看见了大海，真的，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