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进去

第一次巡逻

曾剑

①风凛凛/雪飘飘/风雪中巡逻在边防前哨/铁脚走千里/汗水洗战袍……

②这是夏士连到六连后，听的第一首歌。那时，班长把新兵集合在一起，教他们唱这首歌。这歌旋律美，词也写得好。它讲述着戍边战士驻守边防的故事，也唱出了戍边的骄傲和自豪。

③不久，夏士连跟随班长，参加巡逻。这是他当兵后第一次执行任务。穿上厚厚的棉衣、沉重的大头鞋，整个人像一只大熊，心却跳得欢。班长提醒他系好鞋带，然后出发。

④路是崎岖的。大雪封山，连队被阻隔在另一个世界，路的一头是闭塞的边关哨所。有一段路叫十八弯，弯弯转转，一边是山，一边是湖。稍不小心，就会滑下崖去，跌进湖里，要么在冰上摔死，要么被砸进冰窟，再也起不来。滴水成冰，路滑，就是有经验的老兵，当地的老猎人，对这段路也充满了恐惧，称它为“死人湾”。

⑤月弯弯/星闪闪/战士执勤在祖国边关/钢枪手中握/何惧冰雪寒……

⑥夏士连跟着班长，走在巡逻的路上，班长不时哼起这首歌。兴凯湖面吹来的风，刀子般切割着他的脸，头顶的太阳，如冰雕般没有一丝暖意。这时候，是不宜唱歌的，冷风灌进肚子里，全身都冷。无疑，班长是在为他们鼓舞士气。

⑦一行七人，夏士连走在最后。开始时他感到路还好走，心想，这巡逻也没歌里唱的那么邪乎，不就是走路吗？无非就是穿得多一点，走在雪地上，就当背沙袋跑步练体能。上了松阿察河的堤坝，一切都变了，每行一步，都那么难。被风吹散的雪堆积在凹处，以为是平地，一脚踏上去，没了膝盖，拔出来，鞋里全是雪。夏士连学着老兵的样子，把裤脚掖进鞋子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两个多小时，腿肚子就开始酸软，迈的步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吃力，完全成了一个小脚老太太。

⑧累了，不能停下来休息，棉衣罩着的冷汗成冰。浑身酸疼，雪地又坐不得。望着眼前老兵们的背影，夏士连不知道他们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巡逻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一想到自己也将这么没完没了地走下去，心里就犯怵，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班长似乎察觉了他的困难，压下步子，队伍的前进速度稍稍慢下来。夏士连不好意思拖后腿，把牙咬得酸痛，可双腿还是不争气，就是迈不快。他气得捶打自己的腿。班长安慰他说，没关系，歇一歇，攒足精神，咬紧牙，你肯定能坚持下来。

⑨夏士连受到鼓励，抬脚迈出一大步，没想到，一脚捅了个冰窟窿。就在他发出惊叫的那刹那，班长迅速回身，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夏士连没有受伤，也没有继续下陷，只是鞋湿了。夏士连的嘴唇几乎是在瞬间变得乌紫、发青，不断地抖动。他丝丝地吐着冷气。班长弯腰，几下褪掉夏士连的鞋，又脱掉自己的鞋，给夏士连换。夏士连缩回脚，班长一把抓住他的脚，就把鞋套上。班长说，赶紧换上，要不，时间长了，这腿就残了废了。夏士连问，你呢，你的腿就不怕残了废了？班长说，没关系，我是老边防，有经验。

⑩夏士连换上班长的鞋，一时直不起腰，他在低头揉眼。他哭了。

⑪班长所谓的对付寒冷，就是不断地跑动。夏士连他们跟不上他，就原地跑，就是不让那双脚停下来。

⑫中午，他们到了松阿察河源头，夏士连跟着班长，踏上了通往哨塔瞭望室的八十九级台阶。台阶一级一级叠向高空，他也一下一下，向着高远的天空迈去。台阶上的铁板，被老兵们的脚磨成白亮白亮的，在夏士连眼前闪动。是的，一步踏上去，没有脚印，时间长了，铁板都留下了印痕。这白亮的印痕，是他们一代又一代边防兵戍边信念的映照吗？

⑬回到连队，留守战士已进入梦乡。连长和军医在等他们。军医用雪给班长擦脚，两个多钟头后，班长那双冻得毫无血色的死人一样的脚，慢慢地变红，而军医那两双冻得通红的手，慢慢地苍白如纸。军医对夏士连说，再晚回一个小时，你们班长的脚就保不住了。夏士连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烫，眼睛一阵阵发酸。

⑭夏士连走出宿舍，仰望满天繁星。月光从皎白的雾松枝杈间穿过，印在营院的操场上，整个营院是明澈的。夏士连立在操场上空旷的世界里。班长巡逻的背影，班长救他，把鞋脱给他的情景，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飞逝。慢慢地，夏士连心如止水般静下来。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退路了，他已离不开班长。他只能沿着这边防路走下去，跟着班长的背影，直到自己变成班长，给新兵们一个班长那样的背影，像班长那样给新兵唱“风凛凛”“月弯弯”……

（节选自小说《在神圣的天空飞翔》，有删改，题目是拟题需要添加的。）